第一百四十五章 打翻醋坛子
第二天,安生去药庐的时候,听端午说,昨天薛氏与夏员外一行人去到大房,大房以礼相待,将他们让进待客厅里,好茶好水好点心招待着,就是人没有露面,生生将他们在厅里晾了一个多时辰。 薛氏急得抓耳挠腮,但是也无可奈何,最终一行人又铩羽而归了。 安生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去了药庐,千舟向着她炫耀地说起昨日与冷南弦登高郊游的趣事,眉飞色舞地谈论起秋高气爽的惬意,以及沿途的如画风景,一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安生想起自己昨日鸡飞狗跳的一天,大好的心情生了郁闷。 末了,千舟还不忘感慨一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枫叶似火,风景如画,可惜你没有去。” 分明就是在故意气恼安生。 安生委屈地扒拉着米粥的米粒,顿时觉得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冷南弦微微蹙眉:“这么多的早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冯嫂也轻哼一声:“小兔崽子,冯嫂我昨天也没有去,你怎么就不惦记着少了我?” 千舟引起了公愤,“嘿嘿”一笑:“你自己不去的,只惦记爬山辛苦,万一减了肉。” 冯嫂利落地抬起手掌,就向着千舟脖子上削过去。 安生撅起嘴,欢欣鼓舞:“冯嫂,连我的那一份一块削了,让他眼馋我!” 两人你追我赶,顿时热闹起来。安生瞅着“咯咯”傻笑。 冷南弦无奈地摇摇头,低头将碗里的米粥吃完,擦拭擦拭嘴角:“你看起来好像胃口不太好?” 安生扭过脸来,低头看看碗里的粥:“被千舟气饱了。” “孩子就是孩子。”冷南弦站起身,转身欲走:“收起你的玩心,今天将那本《脉案》看完,明天为师就要考核了。” “师父!”安生突然叫住了他。 冷南弦转过身:“怎么了?” “我有一个问题请教。”安生犹豫片刻,仍旧鼓起勇气道。 “说。” “就是......就是昨日看书习得,这有孕之人有孕时日能否通过脉象看出呢?” 冷南弦略一蹙眉:“妇人孕后两月脉象就会明显欢快许多。但是这些也因人体质而异,想要明确知道有孕时日,还要综合许多方面得出结论。” “喔,”安生低低地应一声:“是不是孕期在三月以内,落胎危险会少一些?那些医书中记载的方子会有什么意外吗?” “那是自然,小产比足月生产还要危险,会出现各种突发情况。”冷南弦紧蹙了眉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 安生慌忙掩饰:“没,没什么。就是昨日府里有婆子说通过诊脉可以知道腹中胎儿男女,觉得甚是神奇,就闲聊了几句,生了疑惑。” 冷南弦淡然道:“男子先天之本在肾,属阳,多为弦中带涩;女性后天之本在脾,属阴,偏细数。《素问?平人气象论》中有云:妇人手少阴脉动甚者,妊子也。也就是说以妇人之两手尺部候之,若左手少阴肾脉动甚者,当妊男子,以左男而右女也。所以此事并非无稽之谈。但是也不能做定论。” 安生心不在焉地听着,“嘻嘻”一笑:“我还笑她这话说得荒谬呢,原来是有根据。” 冷南弦轻哼一声:“莫不是学得一点皮毛,便沾沾自喜,与人炫耀了?” 安生忙不迭地摇头:“怎么会呢?” 冷南弦警告道:“你如今就连入门都算不得,切记为师的话,不要擅自诊断他人病症,免得误诊害人!” 安生心虚,眸光游离,不敢看向冷南弦,老老实实地点头:“徒儿全都记下了。” 冷南弦径直回了诊室,安生帮着冯嫂将饭桌收拾完毕,便直接去了书房,寻了好几个堕胎方子,终究是惦记着冷南弦说过的话,自己心里没底儿,查阅了许多的医书,忐忑难安,不好抉择。 一直在书房里耽搁了半晌,看得头晕眼花,方才暗自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中午的时候,趁着冷南弦与千舟休息,安生偷偷溜进药房里,轻手轻脚地按照方子将药配齐,犹如做贼一般,悄悄地摸进厨房里,将药锅放在了火上。 这药她不能拿回夏府去煎,府里人虽然并不懂药理,但是也极容易露馅,她打算将药煎好之后带回府中,偷偷交给长菁。 厨房里没有人,安生将厨房的门掩好,一个人守在药炉跟前,手里捧着医书,打算再好好研究研究,免得到时候若是有什么意外,再手足无措。 药汤滚开,“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药香味在厨房里弥漫开。 安生看书看得全神贯注,就连冷南弦轻轻地推开房门走进来,都没有觉察。 冷南弦面沉似水,隐含着暴风骤雨即将到来的阴沉与怒气,一把夺走了她手里的书,瞄了一眼,额前青筋直冒。 “师父!” 安生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因为做贼心虚,说话都有些结巴:“您,您没有休息么?” 冷南弦一步上前,揭开药罐上的盖子,看了一眼,然后“啪”地一声盖上,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眸子里跳跃的,都是熊熊的火焰。 安生心如擂鼓,头越垂越低。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冷南弦狠狠地一甩手,医书“啪”地落在了地上,怒声诘问:“这药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是无可奈何......”安生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低声嗫嚅。 “无可奈何?”冷南弦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眸子里的怒火熊熊地燃烧起来,变得灼热:“他是谁?他是谁!” 冷南弦的手劲儿极大,安生觉得自己的手腕好像都要被捏断了一般。 她不明白,冷南弦如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大抵是因为,自己没有听他的叮嘱,擅自开药,所以才惹得他如此生气。 她为难地低声道:“我不能说。” “事情已经如此了,你还要替他遮掩吗?”冷南弦一字一句,轻启薄唇,从牙缝里迸出来,握着安生的手也止不住地轻颤。 “疼!”安生紧咬下唇,眸子里很快氤氲起热气。 冷南弦一愣,然后缓缓地松开她的手腕,紧紧地握成拳头,缩进袖口里。 “说!” “这关乎到她的清誉,我答应过她。”安生欲言又止,重新低下头。 冷南弦的嘴唇抿得极紧,鼻翼噏动,显然是在努力地压抑着什么:“他的清誉?他都不为你着想!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你还顾及他做什么?” “她信任我,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我再三斟酌过,反复查阅了资料的。” 冷南弦的怒气更炽:“尽信书不如无书!即便是药典记载,许多也是有出入的!你就凭借这么一点浅薄的知识,就敢擅自妄为?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会伤了身体,毁了一辈子,追悔莫及!你怎么这样糊涂!” 安生识得冷南弦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失态,就连唇角都忍不住抽搐,眉峰之间更是蹙起一个隆起的疙瘩。 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解释:“我......我也想请教师父的,但是害怕师父责骂。又不想将事情和盘托出,坏了她的名声,我思前想后,不敢。” 冷南弦薄唇紧抿,似乎是已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努力恢复一贯的淡然。只是心底万千挣扎,丝丝缕缕的复杂情愫仍旧霸道地占据了他的眸子。 犹如风暴将至的天空,阴沉沉,狂风席卷着乌云,云卷云舒,遮天蔽日。 只是,他努力隐忍着,雷停了,闪电止了,只有无边无际的深邃的暗沉。 他慢慢转身,缓缓吐出心中郁结的一口怒气。 “他,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安生猛然抬起脸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重要?不是是否重要,而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始乱终弃而不管。若是我不帮她,她或许只有死路一条。” 冷南弦背影一僵:“始乱终弃?什么意思?” 安生一咬牙,低声道:“她还没有成亲,并且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所以,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 冷南弦猛然就转过身来,有些语无伦次:“你,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药是给......” 安生懵懂地眨眨眼睛,有些奇怪冷南弦突然之间的反差,真诚地认错:“师父,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擅自给别人开药方。可是,她自己试过许多的办法,把自己都折腾坏了。我若是不帮她,她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你为何不早说?”冷南弦装模作样地训斥,掩饰脸上的尴尬。 “我一直都在拼命解释啊,是师父这样大的火气,攥得我手腕都要折了,吓得我不敢说话。” 冷南弦低下头:“还疼吗?” 安生一瞬间就觉得满腹委屈,抬起胳膊,手腕上明显的一圈红肿。她仰起脸,眸子里氤氲着一层雾气,泫然欲泣:“自然疼了,师父气力好大。” 冷南弦抬起手,应该是想要查看她的伤势,安生眼尖地看到他雪白的袖子上竟然绽开了几朵妖艳的梅花。 “血?师父,你哪里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