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成全

    关于李慧芳到时候去不去欧洲的争论，最后以甄龙胜利而告终。甄龙其实很理解母亲的想法，他明白，一位母亲对自己儿子的感情，究竟能浓厚到什么程度。

    甄龙的上一世，是在三十岁有的儿子。在有儿子之后，他渐渐能够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幸福：他也会在寂静的夜里看着熟睡的儿子脸庞，一个人傻笑；他也会在儿子生病发烧时，急得心肝儿发颤，恨不得自己代儿子承受那些痛苦；当儿子取得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进步时，他更会感到无比的满足和骄傲。

    这些感受，都是自己没有当父亲时完全体会不到的。这一世，甄龙为自己定下了极高的目标，他必须毫不懈怠地朝这个目标努力。可是真正静下来之后去想，好不容易有了再一次和父母生活的机会，却几乎没时间去陪伴他们，这样到底值得吗？

    这个问题，甄龙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答案。他不敢往深了去想，怕因此丧失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

    过年了，甄龙跟着父母一起拜访亲戚朋友，到处吃喝，一个星期下来足足重了五斤。他觉得能够在前往欧洲之前，有这么一段时间好好陪着父母，什么伟大目标都不想，只是陪着他们，就很好。

    甄伟给马国强打了个电话，感谢马指导在青训营对甄龙的照顾。马国强谈起甄龙去欧洲的事，说那边的朋友已经联系上了，近期内就会给答复。

    过完年不到半个月，长塘小学开学了。甄龙回到了熟悉的生活节奏中，每天上课、踢球，偶尔逗一逗潘娅，日子过得飞快。

    到了三月初的时候，马国强忽然打来电话，兴奋地通知甄伟，欧洲的朋友回信了，说可以联系上西班牙最著名的拉玛西亚青训营，让甄龙办好手续后可以直接去申城，他再安排出国事宜。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甄伟和李慧芳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甄龙。尽管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把儿子送出国去，但这一天陡然就这么降临时，夫妇二人还是犹豫了。

    人们往往容易忽视自己身边和眼前的事物，尤其是亲人之间。当你习惯了某人一直陪伴在身边，你会忽视他的存在，会忽视他的感受。可当他真的要离开你时，你才会明白他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所以华夏古人有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这句话反过来说，父母对儿女也是一样的感受。

    李慧芳泪眼婆娑地对甄伟说：“你能不能和马指导说说，让龙龙过个半年一年的再去欧洲。我一想起他这么小年纪，要离我们那么远，这心里就像被扎了一样地疼。你想啊，他到时候在那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万一生病了，受伤了，谁去照顾他？他才十二岁啊……”

    甄伟也红了眼眶。他坐着一动不动，闷着头什么也不说。

    李慧芳推了丈夫一把，生气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啊。”

    “唉……”甄伟叹了口气，抬起头道：“我也不想小龙这么小的年纪就出去。不过上次马指导就说了，说国内的青训水平已经跟不上小龙进步的速度，如果再让他在国内待下去，只会埋没他的天赋。慧芳啊，你说咱们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他出人头地，将来过上好日子吗？”

    “可是，龙龙就算在国内，咱们现在也有能力过上好日子了啊。”李慧芳反驳道。

    甄伟苦笑道：“是。可是你想过没，当小龙他们这一辈人长大后，生活条件好了，不需要为吃饭穿衣发愁了，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追求？上次我和郝局长吃饭的时候，他就说过，小龙这一辈的孩子，将来一定是为梦想和理想活着的。我们小时候的梦想，是能吃饱穿暖，现在我们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可小龙的梦想是成为球星，难道我们现在要剥夺他完成梦想的机会吗？”

    李慧芳楞了一下，忽然生气地起身道：“我不管，反正龙龙现在还太小，我不想让他出去。”说完，她扭头就进了卧室。

    甄伟只好苦笑一番，重新低下头去，思考怎么才能说服自己的妻子。

    一个多小时以后，李慧芳从卧室里出来了，板着一副脸问：“办手续要多长时间？”

    “什么手续？”甄伟没弄明白。

    “龙龙的出国手续，要多长时间能办下来？”

    甄伟道：“我也不知道，以前听说要半个月左右吧。”

    李慧芳走到大门口，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就要出门：“我得赶紧去买菜去。还有半个月时间，我每天给龙龙多做几个菜，他到时候去了欧洲吃不到家里的饭菜了……”一边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

    甄伟“噌”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一把将李慧芳搂进怀里，抚摸着妻子的长发，温柔道：“别哭了，我们都应该为儿子高兴啊。你想想，全华夏有几个孩子能像他那么优秀，才十二岁就可以去欧洲的青训营训练。这是我们的福气啊！”

    李慧芳静静地靠在丈夫肩膀上，良久之后才抬起头，勉强笑道：“好了，老夫老妻了还腻歪什么，我去买菜了。”

    当晚，甄龙一回家就看到桌上摆满了菜，而且都是自己平时要求母亲别做的那种，重油重盐、大鱼大肉的菜。他有些不满，走到厨房门口冲里面还在忙碌的李慧芳说道：“妈，不是说了这类菜不健康吗，你怎么还做那么多？”

    李慧芳转过头，有些生气地说道：“怎么，你妈想做什么菜的自由都没有了吗？妈妈做了你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甄龙一愣，妈妈今天这是吃了火药吗？怎么脾气这么大？他把脖子一缩，赶紧乖乖地去洗手了。有了上辈子的经验，甄龙无比明白一个道理，女人在生气的时候，千万别和她讲道理！

    李慧芳很快做好了最后一个菜。她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朝卧室喊：“大伟，出来吃饭了。”

    甄伟从卧室出来，神情凝重地看了甄龙一眼，自己在桌旁坐下了，然后说了声：“坐。”

    甄龙有些忐忑地在桌旁坐下，没敢抬手去拿筷子。他打量着父母的表情，猜到了今天必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