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走在路上的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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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娃并没有停留,他告诉那些曾好心挽留他的人家,自己只是走在路上的人。 他并没有说自己是过路的人,因为过路人总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而他只是一直在这条路上前行。假如虎娃想留在某处悄然定居,像白溪村那样的地方完全就可以,也不必再长途跋涉,可如果是那样,他又何必离开蛮荒远行? 当年盘瓠将虎娃带到太昊遗迹之前,他其实就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山神没有告诉他目的地在哪里,只是让他行遍巴原列国,有一些地方需要小心、而另一些地方可以去看看。虎娃并不是刻意要到哪里去寻找什么,收获路途上的所有经历,便是他离开蛮荒的修行。 这条路上的虎娃是孤独的,甚至常常感到茫然无助,就这样独自踏上漫漫长途,眼前迎来的总是陌生的世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实在有些残酷。 以他的修为,无论在哪里都可以生存下去、能照顾自己和盘瓠。可是远离家乡和亲人,独行于苍茫天地中的那种感受,便是他经常离开山野走入人烟的原因。 虎娃觉得寂寞,但他并不空虚,一个人假如不知道怎样才能达成最终的目的,那么就先将手边的事情做好。虎娃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才能一步步完成他的愿望。在山野中独自修炼时,虎娃终于有闲暇去做一件他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便是炼化他的石头蛋。 虎娃先将两枚石头蛋炼化为一枚石头蛋,以合器融炼之法。山神曾告诉他可以这样做,但没有教他怎么去做。随着修为更进,也伴随着对层层境界中所蕴含的大道玄理的体悟,虎娃自行掌握了,这就像一株树木在成长,扎根于大地的主干上自然便生出枝叶。 接着虎娃又取出第三枚、第四枚石头蛋,皆融炼入同一枚法器之中,都是很自然地成功了。以虎娃的四境修为。只能炼制下品法器,除了天材地宝本身的灵性,还不能赋予法器更多的神通妙用。 虎娃的石头蛋以这样一种手法炼制,并没有超出天材地宝本身的灵性。却能在御器时分化而出,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既巧妙但又最笨的办法。之所以说笨,因为几乎没人会这样做,虎娃的随身法器总是处于既完成又没有完成的状态,每次融炼入一枚新的石头蛋。就相当于一次重新的炼器。 一位四境修士炼器的成功率不会太高,首先要寻找到合适的天材地宝,耗费法力与时日将之物性凝炼精纯,在这个过程中就容易损毁,再将之炼成真正能与身心相合的法器,则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稍有不慎就可能失败。 假如有一名四境修士经过精心准备,炼制两件法器能成功一件,那说明他的修为根基已经相当扎实、炼器手法相当精纯了。但就算是这样,假如像虎娃这么炼器的话。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从理论上来讲,假如炼成一枚石头蛋成功的可能性是一半,连续融炼两枚皆成功的可能性就是四分之一,三枚便是八分之一……若不能保证每一次都成功,终究会前功尽弃。但假如耗费同样的精力和心血分别炼器八十一次,恐怕已能成功得到四十件法器了。 虎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并非为了炼器而炼器,只是在炼制自己的石头蛋,当他动手之时,心中便有把握。虎娃已有这个修为功力。便清楚自己可以成功。 至于修士们炼器时常说“稍有不慎便会损毁”,但对他而言却没有什么“不慎”的说法,只要有这个本事便能做到,且动手时心里便已清楚。有很多人炼制法器时并不清楚成器后究竟是什么样子、到底有什么灵性妙用。但对虎娃的石头蛋而言却不存在这种问题。 虎娃如今这枚法器祭出,可以同时分化为四个“鸡蛋”,砸倒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敌人,只要他的元神足够强大,展开外景中御器之法便能操控自如。假如再遇到白溪村那样的事情,他可以连流寇的老大、老二、老三再加上燕凌竹一起揍了。想想也是很痛快的感觉。 虎娃融炼了四枚石头蛋之后,便很自然地停了下来不再尝试,倒不是因为他的修为不足以再融炼第五枚,而是自己清楚已没有定能成功的把握,所以就没有勉强继续。虎娃炼器,不论是宝器、法器还是神器,无论是否一次成功,却从没有失手损毁过任何器物与材质。 只要修为到了境界便从不失手,古往今来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哪怕是那些已登天的仙人们也不能。只是这位尚未成年的孩子此时还不清楚,他这等根基是多么难得!也许说不清虎娃此刻的修为究竟已是四境几转?但看他亲手炼成的法器,应该已有了五转之功,而虎娃本人却没有在意这些。 虎娃身上还带着从白溪村所得的灵药碧针丹,此丹四境与五境修士皆可服用,其灵效就是助人突破修为法力原有的极限。也就是说在每一境中每一转功夫修炼圆满之时,可以之相助突破至另一转的境界,但虎娃并没有服用碧针丹。 他早年服用了那么多不死神药,那强大的神效尚需炼化吸收,碧针丹对他而言并无什么意义,他所需做的就是自身的修炼功夫到地步。 炼器之时当然不能受惊扰,虎娃皆在山野中选择僻静安全之处行功,并有盘瓠为其护法。这两个多月的修行旅途,盘瓠亦有收获,它终于突破至三境修为。 三境修为便有御物之功,走在无人山野中,盘瓠喜欢吹起身边的落叶,一片接着一片,让它们绕着自己盘旋飘舞,这条狗感觉非常开心。 落叶当然不是被它吹起来的,而是以御物之法在操控,但盘瓠却喜欢装作用嘴吹的样子,显得很是兴奋。盘瓠不仅喜欢“吹”落叶,有时候还喜欢“吹”石头、“吹”露珠,偶尔“吹”得太多控制不好,便有水滴洒在了身上、有石头砸中了自己的脑袋。 一般修士不太可能自三境之初就这样运用御物之法。如此太耗元神法力且难以操控,简直就如胡闹一般。但盘瓠以前与虎娃一起玩耍,经常见虎娃以御物之法操控水珠甚至气流,当然也就这么学着干了。这条狗更多只是为了玩耍。有时候脑门被石头砸了,还开心地汪汪叫。 虎娃打造法器就是一种修炼,盘瓠的玩耍也是。在修炼之中、在这条寂寞的路上,虎娃也常常想起自己的家乡,这是孤独中的心灵慰藉。当他独坐之时。也常常进入一种定境,就是自幼以来那奇异的梦境。 梦中是秀美的山川,既飘渺又清晰,不知在世间何处,却融入了他自幼所见的各般真实美景。那道美丽而神秘的身影,总是令他感到那么亲切与向往,这向往中还包含着难以形容的渴望。飘渺秀媚的峰峦间、那清澈甚至神圣的莲池中,他见到她的身影,甚至渐渐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虽然他从未看清她的面目,却很自然就觉得她是那样地美。而她的气息对他寂寞的心境就是最好的抚慰,仿佛在唤醒与生俱来的某种萌动情怀。虎娃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山爷解答不了,只说这孩子长大了;山神也许知道原因,却没有告诉他。 而虎娃确实一天天地在长大,在这条路上渐渐走向身心的成熟。每当他觉得寂寞茫然而思念远方的时候,最后总是不自觉地进入这样的定境中。这个来自他自幼梦境中的元神世界,与曾经熟悉的太昊遗迹不同,只是属于他自己的。 从三境突破到四境之时,须受心魔袭扰。在定境中能化解或消去,才能突破更高的修为。但这并不意味着经历了之后,这一切便与今后的修炼无关,其影响只会更加玄妙深远。 虎娃的“心魔”中曾有村寨被屠戮的场景。清水氏城寨幻化为他所生活的路村,心中的种子便会日渐发芽,他将来定要为清水氏一族报仇。在飞虹城时遇到了屠村灭族的流寇,虎娃最终也没有放过已逃去的燕凝竹,当然也与他的心境感触有关。 当初遭遇心魔袭扰时,定境中也曾出现那秀美的山川、山川中那美妙的身影。那是对形神最好的安抚。就是从那时起,梦境也化为了某种魔境,魔境又成为了元神中的幻境世界,便在他如今的定境中时常呈现,成为路途中的向往与慰藉。 虎娃本能地在想,这山川是否存在于世上,是否又真的有那样一个人,于冥冥中召唤着他去找寻?假如是这样,虎娃一定要找到她。山神让他行遍巴原列国、突破六境修为,并在将来为清水氏一族报仇;虎娃在巴原上也有着自己梦中的追寻,却不知那目的地在何方。 他接连走过的两座城廓,皆毗邻相室国国都,但他却没有前往国都。在飞虹城偶遇星煞,让虎娃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修为相比世间真正的高人还差得很远,行事应更加谨慎小心,暂时不适合去国都那种耳目混杂且高手众多的地方。所以他经过太禾城进入龙马城,是绕着国都走的。 每个城廓都有其特色,比如飞虹城很大、人口众多,其中生活着很多支部族。而太禾城的地域规模还不到飞虹城的一半,却更加繁华富庶,因为这里是巴原上自古最早推广农耕的沃野平原,它也是相室国中物产最丰富、人烟最稠密的城廓,也相当于一个大粮仓,太禾城之名也与此有关。 可是龙马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它是传说中古代巴国的开国之君收服龙马之地,在相室国东南边境,境内多山,大部分地方不适合耕作,城廓周边有大片密林山野。史上这一带曾发生过多次战乱,它如今也是一座拱卫国都的军事重镇,城廓中驻扎着相室国的精锐军阵,边境线上也有战士常年戍守。 虎娃来到龙马城时已是初春,他换上了更轻便单薄的衣裳,但是毡袍和裘衣并没有在集市上卖掉,那件毡袍是他平生亲手所买的第一件东西,狐裘则出自水婆婆之手。毡袍过夜时可以铺在身下垫着,假如需要睡觉,狐裘也可以卷起来当枕头。 为了行路方便,虎娃在集市上买了一个麻布包裹,装着随身之物背在后面,他看上去就更像一个长途赶路的人了。那筒羽箭虽然很短很轻便,但也无法再藏于袍子下面,虎娃便将箭筒换了,于山中伐竹亲手做了个竹筒,将羽箭和短弓都放在竹筒里背于包中。 这竹筒很不起眼,甚至不会受到刻意地盘查,就是行路人身边最常见的东西,主要是用来装水。经过工匠的精心打磨,竹筒还能配着旋盖或塞子,放在包袱里水也不会洒出来。 这天虎娃走出密林,站在山顶高处远眺。高坡下有一条山涧汇成的溪流,涧流旁有一个村子,依缓坡地势而建,房舍高低错落分布,环绕着以块石垒边的一片片梯田。再往远方看去,是起伏的丘陵和平原,覆盖着茂盛的植被,给人的感觉却又不像是原始丛林的样子。 这是虎娃第一次看见没有寨墙的村子,每户人家的院墙都垒得比较高,可能是为了防范夜间有野兽误入村中。哪怕是白溪村那样的地方,好歹还有一圈年久失修的寨墙。不论是蛮荒还是平原地带,周边都有大片的郊野,修建寨墙不仅是自古以来的习惯,也是对村民的守护。 这个村子却没有寨墙,显然与地势有关。田地和房屋沿着山坡高低错落,彼此之间散得很开,确实很难修建完整的寨墙。但虎娃仍然觉得很奇怪,这些居民为何要将村子建在这里?它虽然靠近水源,但是沿着溪涧到下游并未开垦的平原与丘陵地带,显然有更适合的地方。 虎娃一边这么想着,顺着溪涧走下了高坡。他还没有到达村子,便远远听见一座院落里传来妇人与孩子的哭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