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半
夜幕来临时,桐城县中四处灯烛点点。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俗称鬼节,据说这一天地宫不关门,鬼魂可以自由出门,各家各户都给祖宗敬香火烧纸钱。 桐城今晚都不宵禁,街道上人影重重,火光四起烟雾缭绕。 老爹老妈敬祖宗的时候还不停念叨,感谢祖宗保佑,请祖宗多领些钱回去用。 一家烧过纸钱,庞雨捧着一盏河灯来到西门水关旁,跟父母一起放河灯。 放河灯也称“照冥”,最早是安慰那些水中冤魂的,后来成了中元节的一种风俗。 西门水关也是人头涌动,大家都打着灯笼或捧着河灯,街上灯火辉煌,连城头上的“宜民”二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河岸边儿童嬉笑打闹,担郎沿街叫卖小吃糕点,变成一个夜市。 庞雨径自找了个人少的地儿,蹲在河沿上放了河灯,水关的河道中漂满灯影,顺着水道向城外流去。 这条水道发源于城西北的走马岭、屏风岭,溪水汇流称毛家河,自城北东水关入城,横贯县衙的堂前桥往西,直到宜民门南旁水关出城。 北城的居民沿河放灯,西城的百姓则聚集在水关附近,河灯多种多样,颜色也有红白黄等,水关河灯越来越多,各色灯影倒映在水中,透过烧纸钱的薄薄烟雾,整个河道朦胧中带着斑斓,犹如幻境中缓缓流出的灯河。 庞雨一时看得入了迷,如在梦中,如在梦外。 直到大多人都散去时,庞雨才闭眼合十,“各位先人……不知道你们在哪里,但请保佑让我过好新的人生,依然永远争胜,同时当个好人……顺便还是多赚点钱,没钱实在没法过啊,也保佑一下我爸妈,主要保上辈子亲生的,要是还有空,也保佑一下这辈子便宜的。” 正跟这儿祷告的时候,突然间耳朵一痛。 “哎哟,我的个去,谁他妈……”“好你个庞傻儿还敢骂人? 再骂一句试试!” 耳朵上的力道松了,庞雨这才能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全身白裙的少女,头上扎了两个发髻,眉如柳叶眼若点漆,站在灯火流动的河道旁,映着河水暖黄的柔光,犹如银河边俏丽的仙子。 “仙女?” 庞雨揉揉眼睛,再睁开时才发现这仙女双手叉腰,一脸煞气的望着自己,形象立即落入凡间。 “这位美女有何贵干?” “几日不见这么会说话了,不用你奉承,本小姐原本便是美女,我问你,谁叫你去我家退婚的?” 庞雨惊讶的指着这仙女,“你是刘婶的闺女?” “敢装着不认识我。” 仙女杏眼圆睁,右手飞快一挥,熟练的又揪住庞雨的耳朵。 “刚认识了!轻点轻点,很痛!” “不痛揪你干啥,我还偏要重点,平日你在城里偷鸡摸狗胡混就罢了,居然还敢退婚,说,谁让你去退婚的。” 庞雨耳朵发痛,乘机抓住仙女的手道,“那不是咱刘婶逼的,早上一早就来了,我当时是抗拒的,但刘婶说要是不退,就找安庆府那个亲戚帮忙,让我连皂隶都当不成。” “我娘逼的也不行,皂隶重要还是我重要,你不准答应我娘,不然我上哪去找那么听话的人当相公。” “我也不想啊,哪知道你这么漂亮……”庞雨一想起拿到的银子,又舍不得退回去,心中只用了千分之一秒,就比较出了资金链和美女的重要性,立即改口道,“但我又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你找我这么个傻子有啥意思,都是为你好。” 仙女听了哼一声松了手,“这次算你会说话,不过我偏要找你这个傻的,聪明的谁听我话。 就算我娘逼你,你还是不准退,明天你去求我妈去。” “那刘婶一准不能答应,昨日退了婚,我看她高兴着呢。” “高兴什么高兴,昨晚哭一宿,说被你骗了三十多两银子,反正你得去求我妈,不准退婚。” “胡说么,明明只有二十一两,刘婶难道跟我一样,连退婚钱都要吃回扣?” 庞雨还待再说,突然见到刘婶一脸阴沉出现在后边河沿上,赶紧闭口不说,连连给刘家仙女打眼色。 仙女偏头见到刘婶,立马收起煞气,满脸的温良恭谦让,过去扶着刘婶的手臂,声音温柔得能化开石头,“娘慢点,河边滑着呢”。 庞雨看着仙女的表演,心中觉得这女子在后世绝对能去当个戏精。 刘婶没有听到他们对话,但只要看到庞雨就心情不好,脸色更加阴沉的白了庞雨一眼,庞雨也不生气,只是赔笑道:“刘婶也来放河灯。” 刘婶不看庞雨,对着女儿道:“女子家,别和不相干的人说话,街坊见到像什么样子。” “嗯,女儿知道了。” 仙女乖巧的低声应了,扶着刘婶径自离开,转身的时候,庞雨看到仙女的靠右耳根的脸颊上有一块黑色的胎记。 庞雨看着两人背影,捂着还有点发痛的耳朵,“他娘的长这么漂亮的女人一点不懂温柔,三从四德都学哪去了,不过真漂亮啊。” ……第二天庞雨睡到自然醒,在床上把那截留的五两银子翻出来,白花花的银子拿在手上,虽然少点,庞雨也觉得精神比昨天好了几倍,连头伤都不痛了,随即又想起昨晚的美女。 “想不到这傻子还有这么漂亮个媳妇,赶都赶不走,就是脾气不太好,要不要退了银子换个美女老婆回来。” 庞雨在床上盯着银子愣了半响,“五两银子也不够啊,得赶紧找法子挣钱,把这美女再娶回来,想啥法子呢,这古代的东西啥也不会啊。” 庞雨头摇两下,把仙女的事情抛在脑后,把几个小银块放在怀里,这才满意的走到天井中。 老妈正在捣药,不知是给哪家大夫弄的,庞家药材铺的服务还是挺好的,不光是卖药材,有时候那些大夫忙不过来,庞家都是帮他们切好捣好,拿去直接就可以入药。 她看到庞雨出来便道,“早间开门的时候,焦国柞来门前问你伤情有否平复,说是跟周家打官司的事情,周家掌柜还关在牢子里。 你若是能走动,就告知他一声,他好办妥放告的事。” 焦国柞是庞雨的结拜兄弟,两人从小就认得,同样在衙门当值,前几日来看过他,在帮他操办和周家打官司的事情。 庞雨听了顿时来了精神,他一拍柱子,“我说要怎么赚银子,官司就是钱啊,打死那周家的,敢追得我满街跑,我这就去衙门。” 老妈拦住到,“哎呀不急,把早饭吃了走。” 老爹在堂屋中喊道:“前几日也觉着那周家委实可恨,但如今为父心中估摸,你突然能识字了,没准那一棍子打走了魔障,许是因祸得福,听说又是外乡人,不要太过为难人家了。” 庞雨跑到桌边端起稀饭两口喝光,“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