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九七七年
早上8点多的时候，林传荣跟着林家明从东玖龙回到西环，见到叔公，他之前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爷孙俩说没几句，林克谦就把他赶去洗澡吃饭，接着一睡就到了傍晚。 醒来之后坐在餐桌旁，林传荣连续波动了几天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在家是迷茫之中带着憧憬，在海上是疑惑之中带着忐忑，见到堂叔是松了口气的欣喜，回到家中是身心俱疲之后的安心和信任。 而此时，这些全都在林克谦的慈爱中化成了感激和孺慕，叔公一家就是自己仅剩的亲人了。 林传荣看看刚刚认得的堂婶堂哥堂妹，又看看早上见过的叔婆堂叔，最后将目光集中到了林克谦和蔼的笑脸之上。 他站了起来，迅速退后一步鞠了一躬，才激动的说：“叔公，你一家对我的恩德，我会永远记得的。” “傻孩子，”林克谦坐在他旁边没来得及拦住，柔声说道：“叔公在老家就只有你爸和你两个亲人，现在你爸走了，就只剩你了啊。 以后叔公家就是你家，都是一家人。什么你一家我一家的，这种话以后不许说了，知道吧。” “嗯，我知道……”林传荣听到父亲，鼻子一酸强忍了下来。 林家明也安慰着说：“阿荣，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你在香江好好生活，早点出息。” 接着一家人就只给林传荣说些香江的情况，免得他又想起亡父伤神。 林传荣骤然间多了好几个亲戚，身边有了依靠，也慢慢平复了情绪，对未来多了几分信心。 当天晚上，林传荣继续睡在林传亮屋里，不过木板床已经收起来，在地上打了两个地铺。 “阿荣，来的路上还顺利吧？” 林传亮也不知道阿荣通过什么途径过来，只知道是父亲去接的，这会趟着被 窝里他就随口一问。 “还好，没出什么事。” 早上林家明就说了，林家也是普通人家过日子而已，海上不管什么人都只是 托人情去办的，跟家里没关系，让他安心。 堂叔也让他不要跟家里人说，全烂到自己肚子里，林传荣自然是明白的，口 风很紧。 林传亮嗯了一声，又说道：“你粤语说的挺好嘛，在羊城学的吗？” “跟一个战友学的。” “那你学的很快，在部队是什么兵？” “侦察兵，不过也就一年多。” “很厉害了，侦察兵没那么容易当上吧？” 林传荣有点不好意思，“我在侦察连只是小兵，不算什么的。” “那也很不错了，”林传亮又问，“之前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想是想过，可我就种过地当过兵，还真不知道能干什么。”林传荣被夸了两次，跟堂哥的陌生也少了许多，“叔公说明天就去亮哥的公司，我就怕什么都不会。” “这个你不用担心，不管会不会，工作多的是。”林传亮让他放心，又说道：“不说工作，你自己有什么是比较喜欢的吗？” “唔，”林传荣想来想去，有点怀念的说道：“当兵我还是挺喜欢的……” 林传亮无声的笑了下，这个堂弟挺质朴的，“嗯，其他的呢，兴趣爱好这些？” “啊，你说这个呀，”林传荣说道：“我喜欢看电影，小时候县里放映我都跑去看的，在部队也看过几次。” “那你以后有得看了，香江这边天天都有。” 香江商业电影应该刚好就是这时候崛起，进入80年代后愈加繁荣就成为“东方好莱坞”了。 不过现在才，噢，后天就是77年，好像也没什么印象深刻的。 印象深刻？ 林传亮忽然想到一部片子，记忆在脑子里转了起来，连林传荣说什么都没听见。 林传荣以后他睡着了，自己也翻了个身子慢慢睡去。 第二天，林家祖孙三代的四个男丁去了西区警署，给林传荣办理临时行街纸，有林家明这个老熟人，速度自然很快。 等十天半月之后，林传荣就能拿到正式的香江居住证了。 办好之后，林家明去了深水湾上班，林克谦林传亮又帮着在附近买好几件衣服，三人这才去了公司。 林传荣早就听林克谦说过住宿和工厂的事了，可以的话，他自然也想一个人住的。 到了一看，房间不小，设备也齐全，显然之前就准备好了。 林克谦陪着过来，等看完宿舍，他才说道：“阿荣，没让你住在家里，不怪叔公吧？” 林传荣确实是心满意足，连忙摇头，“怎么会，我在厂里上班，住这里最方便了，再说晚上也好帮亮哥看厂子。” 林克谦呵呵笑着，“你不怪叔公就好。” 林传亮也说道：“你先熟悉一段时间，也看看自己想学点什么，到时候我再帮你安排。” …… 77年元旦，是神奇玩具公司正式开业的日子——虽然公司的名字没多少人记住，大家都喊着魔方公司。 林传亮是不在意的，他都生产销售大半个月了，家里人既然坚持，也就随他们去。 不过林传亮没打算邀请什么宾客，他只是跟大厦业主招呼了一声，又请了史密斯和蒋镇来剪彩。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恭喜恭喜！” 魔方公司的典礼简单的很，在大厦楼下放一阵鞭炮，就算开业大吉了。 孙婉宁和林传荣也从今天开始就正式上班。 林传亮把母亲安排在财务副经理和行政副经理的位置，又分别叮嘱了杨芳芳和宋文飞，让他们安心做事。 林传亮可不想母亲太劳累，事情让别人办，孙婉宁只要多看多听，偶尔敲打也就够了。 阿荣则按着他自己的要求，先当几天清闲的保安了解情况再说。 回到楼上，林传亮又给全厂员工都发了个小红包，每人十块，直接发到手上，倒是让大家都小小惊喜一下。 史密斯和蒋镇自然也不例外，林传亮给他们递着红包，笑道：“史密斯先生、蒋生，笑纳笑纳，大家一起发财。” “哈哈，那就借光沾沾你的财气。”蒋镇接过去，拱手说着。 “林生真是不同凡响，我也沾沾你的财气。”史密斯也入乡随俗。 林传亮无所谓这些，“蒋生，最近气色不错，我可听说你们的‘玩具王’卖的不错啊。生产部这边还要再买几台机器，你可得继续关照啊。” 玩具王就是镇雄的新注塑机，性能是提高不少，称王的话就只能说是宣传噱头了。 “哈哈，托福托福，保证给林生最低价格。”蒋镇开怀大笑，又对史密斯说：“史密斯，你应该看过镇雄最近的入账吧，我觉得林生的担保可以解除了。” “没问题。”史密斯比了个大拇指，“林生不仅公司办的好，宣传也是妙招频出。玩具王这个名字不说，魔方的广告，简直是挠人了。” “过奖过奖，说起来还要多谢史密斯先生……” “等等等等，是我不对，之前好几次就忘了，这次差点又忘了。”史密斯打断了笑道：“叫我约翰或者史密斯好了，我的中文名字就叫史密斯。” “那我就不客气了，跟蒋生一样叫史密斯吧。”林传亮对蒋镇点点头，又继续说道：“我明天去加州，上次联系托尼的事，听说已经有结果了。” “哈哈，这可巧了，我也是明天回去述职。”史密斯笑着说道：“看来我要换换航班了，先到加州再飞扭约，刚好和你搭个伴，林生欢不欢迎？” “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我荣幸之至。”林传亮也挺意外。 约好航班，三人又说了一阵，史密斯和蒋镇就告辞了。 走到楼下，蒋镇突然说到：“史密斯，恐怕你不知道吧，林生的母亲前几天刚刚从我公司辞职。 要不是刚刚见到，我还真想不通林生为何突然到镇雄采购机器，又帮我作了担保。” “原来如此，没想到镇雄也有林生的亲人。”史密斯听了却是恍然大悟，看看蒋镇疑惑的表情，又说道：“蒋生猜的没错，林生的舅舅就在花旗上班，还是信贷的主管。” 蒋镇这下完全明白了，大笑道：“哈哈，看来我们两个运气都很好！” “没错！”史密斯点头赞同，又说：“事实上我提前半个多月正式升职了，前两天刚刚交接完毕。” “哎呦，那真的恭喜你了。”蒋镇拱拱手，笑着说道：“希望以后镇雄也能发展的更好，那这个案例说不定还能成为花旗的经典，你可就不得了啦。” “哈哈，蒋生多多支持多多支持，”史密斯听完也笑了起来，又说道：“我倒是觉得林生以后肯定不得了。” “这点我完全同意，有胆有识，商业奇才啊，而且还顾念亲情。”蒋镇点着头有些感慨。 “说的是，林生一开始就是拿着汇丰的支票到花旗开户的。” 说一万道一千，蒋镇史密斯都觉得林传亮搞出那么个计划，多少肯定有着亲人的因素。 否则他另找一家机械厂和银行，魔方公司也照样是这么发展的，根本不必担心母亲舅舅的工作，又何必自己承担风险送镇雄和花旗一份大礼呢。 当然，林传亮的自信和谋划也让两人佩服，蒋镇还琢磨着是不是等自己三女儿回香江的时候跟他接触一下，年龄都一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