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故知
隐剑门派来护送钱阳等人的是尹掌教的入室弟子，也正是当初他从清灵宗挖过来的剑道天才洛咏希。 钱阳和洛咏希出自同门，但其实交集不多，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就是当初一同走了一遭试剑洞窟。 钱阳对于洛咏希还是有一些印象的，毕竟如此耀眼的天才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蒙尘。 可也就是有些印象罢了，当初试剑洞窟的选拔结束之后，洛咏希便去了隐剑门，而钱阳也就适时把这个人放进了回收站。 如果不是今天洛咏希就站在他的面前，相信以钱阳的人性，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起自己生命中还有这么一个擦肩而过的人。 但对洛咏希来说，钱阳却是他永生都难以忘怀的。 洛咏希与钱阳的相识源于罗通的介绍，而他和钱阳的关系其实也就是萍水相逢。当初罗通拜托钱阳在试剑洞窟之中照顾他一二，对此，洛咏希的内心是相当不以为然的。 天才都有天才的傲气，洛咏希其实并不认为那个凶名赫赫的钱师兄有照顾自己的本事，没有当场反驳不过是懒得说话罢了。 可谁能想到，在试剑洞窟之中，当洛咏希陷入绝境之时，正是这个讨人厌的钱师兄一次又一次巧合般地拦在了他和关卡守卫之间，替他拦下了数次致命的攻击。 也正是因为钱阳的阻拦，他才有机会观摩关卡守卫的剑阵使用方法，并由此领悟了隐剑门的剑阵，从而才有了加入隐剑门并被尹掌教收为弟子的后话。 从某个角度来说，钱阳就是那个给他命运带来巨大转折的贵人。 但有一件事让洛咏希疑惑了很久，那就是当初钱阳救下自己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当初本有心询问，怎奈一直没有机会，他也懒得去自己找机会，于是这事便这么搁置了。其实从洛咏希的角度来说，他并不愿意相信钱阳当初是有意去照顾他的。 但随着修为的提升，眼界的提升，尤其是进入到了金丹期之后，洛咏希知道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当初的钱师兄的确是冒着危险特意去拯救他的。 天才是不愿意承别人人情的。 因此，当他听说西荒的事情与钱阳有关之后，竟破天荒地向尹掌教主动请缨来协助钱阳离开夷方城。 对此，尹掌教大为惊奇，乐呵呵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并派出了精锐小队与他同行。 当洛咏希站到钱阳的面前，随口问出了那句“钱师兄好”，他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数年之前。似乎那时的自己比现在多了几分青涩，少了几分坚硬。 钱阳见了洛咏希，也是笑逐颜开，遇到发小儿的轻松愉悦只有在习惯了成年人之间的距离感之后方能体会透彻。 “师弟这些年过得可好？”钱阳紧走几步，一巴掌拍在了洛咏希的肩膀上。激动之下，他用力有些猛，直接将毫无防备的洛咏希拍了个趔趄。 洛咏希还没有什么表示，他身边那些隐剑门精英的嘴却都张成了“o”字型，随之而来的还有整整齐齐地吸气声。 这个面瘫是个什么性子，在场的没有不知道的，大家伙都觉得这一巴掌下去，翻脸那就是一定的了。 可没曾想，洛咏希竟然笑了，而且那笑容比刚才还要柔软得多。 “我还好，师兄呢？” 钱阳咧嘴一笑：“还是那样，整天装疯卖傻的！” 洛咏希忍俊不禁，当场笑出了声，当年那个“讨人嫌”的嘴脸活灵活现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又是一片吸气声。 那个面瘫竟然还会笑？而且是那种出了声的傻笑？ “真没想到，竟然是师弟过来接我。”钱阳感叹道。 洛咏希一抿嘴：“掌教说师兄有麻烦，我便过来看看。” 钱阳点头致谢：“麻烦师弟了。” “师兄客气了，我们上船再说吧！”洛咏希流畅应答，丝毫看不出这人有什么语言障碍。 钱阳点点头，转身跟陈二长老和马堂主简单地告了个别，就和吴清水杨宫一起踏上了飞舟。 飞舟缓缓升起，荡起一片气浪，一阵灵光闪过，飞舟径直驶向了东方。 陈二长老和马堂主目送飞舟远去，便转身回了分堂。某些有心人在见到飞舟离开之后也赶紧回家复命。 事情看起来一切正常，三个于隐剑门关系密切的修士在夷方城闯了点儿小祸，也得罪了一些人，于是隐剑门派出了阵容强盛的修士小队随行保护。 十余名金丹修士组成的护卫队已经彰显出了隐剑门的态度和决心，足以吓退九成以上图谋不轨之人。 但又有几人能够想得到，在这一切如常的表象之下，早已暗流涌动。 飞舟之上，吴清水和护卫队员们混在一起，该叙旧的叙旧，该拌嘴的拌嘴。 杨宫出身尴尬，和隐剑门的修士玩儿不到一块，找了个舱室打坐修炼去了。 钱阳和洛咏希则就着飞舟上简陋的小方桌和一壶清茶聊起了正事。 “此次的布置全都妥当了？”钱阳开口问道。 洛咏希摇头：“具体的布置我并不知晓，掌教只告诉我，如果没有元婴修士出现，那我必须为你们挡下一切来犯之敌。如果元婴修士出现，那我只需要抵挡一盏茶的时间，随后他另有安排。” 钱阳眉头一皱：“师弟初入金丹不久吧？你家掌教让你抵挡元婴修士一盏茶的时间？” 洛咏希扯了扯嘴角：“掌教说，我要是有金丹后期的修为，就金恩铭那样的废材，根本就不够我打！” “嘶~”钱阳倒吸了一口凉气：“师弟这几年都干什么了啊？” “没干什么，就练剑！修为都是掌教硬给喂起来的。”洛咏希淡淡地道。 “练剑？师弟喜欢打架？”钱阳问道。 “我不喜欢打架。”洛咏希摇头：“只是我从小就笨，什么都做不好，打架是我能解决麻烦的唯一方式。” “好吧！”钱阳无言以对。 屋内静了下来，钱阳发现这位洛师弟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像这种简单直接又三观稳定的人，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和别人交流的必要。 为了缓解尴尬，钱阳没话找话：“师弟来的时候也是沿着灵河走的吧？” 洛咏希点头：“没错，掌教说，中州和西荒之间隔着狂浪沙海，那里沙暴肆虐，根本无法通行，而唯一的航线就在灵河上空。” 钱阳哦了一声：“那是不是说，如果有人想要伏击我们，只要在航线上等着我们就好，根本就不用费力寻找。” 洛咏希点头：“嗯，掌教说，若是有人想动手就一定会在我们进入狂浪沙海之后，从航道上偷袭我们。 钱阳又哦了一声，随后夸张地说道：“师弟能不能不要每句话都要说“掌教说”？搞得像你们掌教嘴很碎一样！” 洛咏希沉默半晌，正色说道：“掌教的嘴的确很碎。” 钱阳失笑摇头：“你和尹掌教很熟？” 洛咏希点头：“我到隐剑门之后，只有他和我说过话。” “呃……我应该说恭喜？”钱阳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洛咏希挤出个笑容：“师兄休息吧，我该去练剑了。” “去哪练？在船上？”钱阳诧异地问。 “船上施展不开。”洛咏希摇头。 钱阳只能呵呵，他又不瞎，还看不出在船上施展不开？ “那在哪练？”钱阳还是问了一句，以防自己被憋死。 洛咏希答道：“在心里。” 说完这话，他直接闭上了眼睛，船舱内霎时间剑意森然。 钱阳无端被迫退了两步，只剩一脸尴尬。 屋里被搞出这么大场面，肯定是呆不下去了，钱阳叹息一声，推门而出，站到了船舷之上凭空而望。 飞舟之外，漫天昏黄。 西荒之所以被称为“荒”，那是因为这里本就是无边沙海，夷方城等少数几个城郭外加那些矿场其实位于西荒的最西部，也就是沙海的最边缘之处，只有这里才能够让人类勉强生存。 至于沙海的中心地带就是被人们称之为“狂浪”的生命禁区，那里常年风卷狂沙，遮天蔽日，如末日般的恶劣气候令人望而却步。 好在造化之神奇会体现在诸多方面，人类万难逾越的沙海之中也在冥冥之中被留出了一道生机。 那就是灵河！ 灵河起源于中州的天水山脉，随着地势向四面八方流淌，随着不断有水脉汇入，整个天元大陆遍布着灵河的主干和支流。而其中恰恰有一条主干道，自中州向西，贯穿了整个沙漠，西流入海。 流水本无意，天地却有情。 灵河所过之处，气息交荡，黄沙退避。漫天的沙海之中被生生开辟出了可见晴空的一道生机。 钱阳当年进入西荒之时曾有幸见过那等场面，他乘坐飞舟沿着灵河水道蜿蜒西行，四外飞舞的狂沙触手可及，却在吹至他面前时戛然而止。 若抬眼一望，便可看到坚强挺立在黄沙之中的一线碧蓝。 过眼，入心。 似乎在那等声势的天地之威面前，人类除了感慨自身的渺小之外，仍旧可以看得到生机，看得到希望。 飞舟一路东进，风沙越来越大了。 钱阳不知道在前方有什么正等待着自己，他只能强迫自己相信，世事就如同狂浪沙海中的一线天一样，总有一道阳光会映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