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菜整咸了
“小飞是个好孩子!”钱阳这就算是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人情。 唐清远捋了捋胡子,笑着看向了黎小飞:“既然钱长老帮你说情,那上次的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上次的事儿?上次什么事?钱长老一头雾水。 可黎小飞心里却是明镜的,上次就是他实名举报的唐清远侵吞宗门财产。虽说这事儿并非出自他本意吧,可人家掌教要说因为这个砍了你,你死八百回都找不出个能讲理的地方来。 “弟子……谢掌教大度!”黎小飞深深一揖,心里长长出了一口大气。 唐清远点了点头:“那今日这什么破会你就别去了,在这伺候着吧!” 黎小飞乖乖应是:“弟子遵命。” 唐清远转过头对钱阳道:“钱长老,来,吃菜。” 一旁的黎小飞老老实实给二人满上一杯酒,然后后退两步垂首肃立。 钱阳心里这个别扭啊,有心叫黎小飞坐过来一起吃两口,可人家掌教不发话,他实在没法张这个嘴。 唐清远却似一无所觉,自顾自在那说道:“来尝尝这个,这是特意为钱长老准备的红烧千缘菇。千缘菇极为难得,连我也好多年未曾吃过了。就这一盘菜,可是掏光了我宗数十年的库存啊!” 一听千缘菇,钱阳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来,忍不住看向了桌上那一盘红彤彤的蘑菇。 说起来钱阳第一次出门历练就采到了一朵据说象征着机缘将至的千缘菇,之后,他也的确有着不晓得收获。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谁也说不清楚,但看着这一盘大大小小被炒得面目全非的蘑菇,钱大长老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 这一大盘子千缘菇得有多少个啊?当初被我当成宝贝的那一朵该不会也在这里面吧? 钱阳抄起筷子夹了好几只蘑菇,一口塞到了嘴里,狠狠咀嚼起青春的味道。 “来,再尝尝这盘红烧山地猿脑。”唐清远吃了口蘑菇,又指向了另一盘红彤彤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要说猿脑我还是爱吃清淡些的做法,不过听闻钱长老喜欢红烧,我便让他们试着烧了一下。” 钱阳咽了口唾沫,咬着后槽牙道:“对,我喜欢红烧,够味道!” 二人抿了口酒,唐清远又抬起筷子指向了旁边一盘菜。 钱阳来者不拒,你让我吃我就吃,你让我喝我就喝,心说等吃饱喝足我在和你慢慢掰扯。 谁知这一顿饭一直就吃到了星光满天,唐清远只是不停地劝酒劝菜,多余的话一句不说,钱阳有心说点什么却始终插不上嘴,黎小飞只管给二人倒酒,脸上却始终没有过半分不耐。 这时,突然响起了略显急切的敲门声。 黎小飞忙去开门,唐清远脸上波澜不惊,仍旧一口一口抿着杯中的灵酿。 门开了,一名黑袍执事脚底拌蒜地冲了进来,强作镇定向唐清远抱拳见礼,可那颤抖的双腿却早已将他的慌乱显露无疑。 “有话慢慢说。”唐清远往嘴里塞了口蘑菇,含混不清地道。 “是!”那弟子狠狠喘了几口粗气:“禀报掌教,适才执法堂内务堂例会,主持会议的胡长老突然失去理智,将与会执事杀伤殆尽。之后又冲出会场追杀宗内与其毫不相干的弟子,造成多人死伤,无人可挡。之后,适逢青岚长老路过,数次试图阻拦胡长老伤人。可胡长老已然疯魔,见人便杀,青岚长老无奈,只得将其当场震毙!” “什么?”执事这一番石破天惊的话,连钱阳如此淡定的人都被吓着了,“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筷子掉在地上都顾不得了。 一旁的黎小飞则更是不堪,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张着大嘴,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胡长老疯魔了?见人便杀?青岚长老“恰巧”路过?将其震毙当场? 今天是愚人节么?这四句话有一句像是真的么? 钱阳瞪大了眼睛,用探询的目光望向了仍旧在吧唧吧唧吃菜的唐大掌教。 唐大掌教终于把嘴里东西慢悠悠地咽了下去,又一口干掉了杯里的酒,咂咂嘴道:“菜整咸了!” 那名黑袍执事傻呆呆望着唐清远不知所措。钱阳心思电转,试图捋清楚这件事的头绪。 唐大掌教看了那执事一眼,叹了口气终于发了话:“没见我忙着给钱长老接风呢么?有什么事儿去找青言长老,让她看着处理吧!” 执事无话可说,点头告退。 唐清远转过脸又堆起了笑容:“钱长老,吃菜!” 钱阳翻了翻白眼:我筷子都没了,还吃个屁的菜! 这时,黎小飞突然爬了过来,双膝跪倒在唐清远面前,磕头如捣蒜:“谢掌教不杀之恩,谢掌教不杀之恩……” 唐清远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要谢就谢钱长老吧!” 黎小飞一听,马上转向了钱阳,仍旧在那不停磕头:“谢钱长老救命之恩,谢钱长老救命之恩……” 钱阳哪看得了这个,连忙把黎小飞拉了起来,可接连张了几次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唐清远冲着黎小飞摆了摆手:“那边的事儿已经了了,你下去吧!” 黎小飞连忙点头,一边倒退着出了房门,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谢谢掌教”。 房门“咣”的一声合上,钱阳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抬手闷掉了杯中的酒,抬头看向了唐清远:“为什么?” 唐清远看了看钱阳,笑着道:“他该死!” “胡长老该死?”钱阳很疑惑,他已经看出这件事和眼前这位老头儿脱不了干系,可他仍旧不理解唐清远和胡长老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值得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来分出个生死。 唐清远又抿了一口酒,抬眼望向了窗外的星辉:“楚南,怕是救不活了!” “什么?”钱阳手中的酒杯失手滑落。 “徐图一把火烧了开山门,转而又重伤楚南,他虽然已经偿命,可他背后的祸首我又岂能放过?”唐清远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冷厉。 “胡长老是祸首?”钱阳大惊失色。 唐清远点点头:“开山门护山大阵早已开启,平日里防范森严,有本事把一个外人弄进山门的就那么几个人,而有动机这么做的就更没有几个了。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做。” “这个……”钱阳觉得唐清远仅凭一个猜测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有些不合常理,可现在他更在意的则是楚南的安危。 “楚南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钱阳问道。 “经脉寸断,识海混沌!”唐清远满脸惋惜:“我举全宗之力也只能吊住他一口气,使伤情不再恶化,想要治愈却是看不到任何可能。” 钱阳眼眶不自觉地泛红,无意识地把头抵在了桌子上。 唐清远又是一声叹息:“我本打算无量谷事了之后,便把磨剑堂交到他的手里,可谁知,他回来后竟然成了这个样子,怪只怪造化弄人吧!” “造化弄人?”钱阳猛地抬起了头:“掌教,为什么一定要打这场仗呢?” 唐清远皱了皱眉:“钱长老似有很多疑惑?” 钱阳嘴角有些抽搐,一股股的黑雾从颈间散了出来:“掌教觉得我不该有疑惑吗?” “心魔?”唐清远大惊,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凑到钱阳身边绕着圈查看不停。 钱阳被吓了一跳,连黑雾都吓得钻了回去:“掌教,你……” 唐清远仍旧盯着钱阳看个不停,嘴里嘟囔着:“一直听人说心魔,我这还真是头一回得见。” 钱阳无言以对,心说你要是对心魔有兴趣我可以借给你玩两天。 唐清远看了一阵,默默坐回了椅子,神色多少有些凝重。 钱阳其实很有些奇怪:“掌教没遭遇过心魔吗?” 唐清远耸耸肩:“没有!” 钱阳突然有些欣喜,人说心魔如同梦魇,若是堪不破,悟不通,心魔便生。据他所知,修炼到了金丹期,绝大多数修士都该遭遇心魔的洗礼了,只不过心魔的强弱有所不同罢了。 而唐清远至今都未曾遭遇心魔,那岂不是说,唐大掌教早已堪破万物,做到了世事洞明,整个人已经通透到连心魔都不敢找上门来。那自己这次来找他解惑看来是真的找对了人。 可谁知唐清远却突然道:“不过我最近似乎隐隐有些心魔将生的预感,钱长老若是不嫌弃,我们倒是大可以深入交流一番。 得!钱阳刚刚升起的希望立时就破灭了。他本来是想找个名医来治自己的抑郁症,怎料转眼间就变成了两个精神病人在一起探讨病情,这还能有救? “掌教是因何觉得心魔将生呢?”钱阳还是决定先问一下。 唐清远眯起眼睛略作回想,过往的一幕幕不甚清晰地划过识海,其中真正值得他看上一眼其实并不多。 清灵宗?青言?唐小果?青岚?田苷…… 良久,唐清远重重地一声叹息:“唉!老夫一生自诩通透,堪不破的事情实在不多,唯独只觉得对钱长老亏欠甚多啊!” 钱阳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我信了你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