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师姐师弟
见医师不愿相告，柳甄敏也并未强求是对方，只是淡然地啜饮着手中的咖啡，与医师再度保持着沉默。 今天是医师第一次来到这个实验室，想来也应该是最后一次。整个交谈中两人一直在极力地避免着谈及某个话题，不过二人意识到那个话题是他们无法避开的，换句话说他们之所以能够坐在一起交谈，为的就是这个话题。 “真没有想到老师会得那种病。”医师颇为感慨地说道。 “一位毕生都致力于科学研究的学者竟然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真令人唏嘘。” 柳甄敏同样点了点头，看得出对此他也感到同样的惋惜。 “这么多年以来老师一直刻苦的工作，脑力付出十分巨大，睡眠休息始终保持着人体所能承受的最低标准，恐怕比达芬奇还要辛苦，现在病倒了，也许是上天在给他一个休息的机会吧。” 听着柳甄敏说罢后，医师道：“但愿如此吧，不过若是让老师自己知道病症的话一定会感到异常的痛苦吧。” 柳甄敏淡然道：“好在他现在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了，老年痴呆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够让患者摆脱自己患病的现实与痛苦，直至死亡的那一天，他们都是无所畏惧的。” 医师道：“听起来好像要比斯巴达战士还要勇敢。” 柳甄敏道：“无知者无畏。” 医师微笑道：“没错。”顿了片刻后医师又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一件事情，老师的病来的是不是有些突然了些，以他的敏感程度可能在病情来临之前没有丝毫察觉？” 柳甄敏对此并无任何质疑的神情，只是依旧淡然地说道：“病来如山倒。”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封杀了所有的可能性。 医师笑了笑，没有在此方面继续追问下去。 反而柳甄敏继续道：“在很久之前我就老师提过袁静师姐。” 医师道：“是吗？我还以为老师这辈子都不会提起我呢？” 柳甄敏道：“只有一次，是偶然间的一个机会老师提及的，内容不多，不过可以听出老师对你的欣赏。” 医师的身体向后靠了靠，金色的长发飘然垂落着，柳甄敏能从那长发中嗅到淡淡的香气，医师道：“能得到老师的赏识人不多，看来我此生没有白活呢。” 柳甄敏点了点头道：“相比之下我就有些遗憾了，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在老师离世前我都得不到他的赏识了。” 医师道：“话不能这么说，老师是一个不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不过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有一杆秤的。我敢说在他的心目中你一定是他最出色的学生，在很多方面。” 最后一句话颇为深意，不过柳甄敏好似没有听懂一般，目光只是淡然地看向前方。 医师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只见墙壁上不知何原因出现了浅浅的裂纹，平日中还看不出有何异样，不过在今天的这种氛围中，却显得有一种异样的凄凉感觉。 医师心中不禁想着自己之前所在的研究所的墙壁上是否也有着这样的裂纹，对此她的脑中并没有什么记忆，想来是自己从未注意过这些，念及于此医师对柳甄敏更是有了几分钦佩。 “老师失去理智前，做的最后的项目是什么？”医师淡淡地问道，纸杯中的咖啡还有很多，不过温度已经开始冷却下来，没有了之前那种滚烫的感觉。 “无聊的项目而已，而且更多的是理论上的东西。”柳甄敏淡淡地说道。医师努了努嘴，并没有追问，就好像柳甄敏没有追问她是如何从工作中获得快乐的。 “不过老师在数月前封闭了一个项目计划，而对于那个项目我们曾付出了极大的心力。”柳甄敏缓缓地说道，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与质疑。 医师沉默着，如一个最忠诚的听众静静地耐心等待着，她相信柳甄敏会自己说出来的。 柳甄敏顿了顿，最终没有辜负医师的预料与期待。 “那个计划的名字叫做‘弑神’。”柳甄敏的目光转向了医师。 “师姐对这个项目可有所了解？” 医师摇了摇头道：“我与老师分开也有几年了，期间联系得并不勤，对他之后做的项目也不了解。不过说来也有点意思，当年我与老师共同研发的项目叫做‘创神’。” 柳甄敏眼底的目光炯炯有神地说道：“看来那个项目是成功了。” 如果创神不成功，又何谈弑神一说呢？ 医师道：“算是成功，也算是失败了。否则老师又怎么会另起门户，也许其中的原因就是他不想再看到我们这些老人，担心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柳甄敏道：“可是老师他从来没有忘记。” “谁说不是呢，很多事情，很多东西，很多人都是一辈子忘不掉的，即便是患病重症在潜意识中也会有所印象的。”医师道。 柳甄敏沉默不语。 他们都清楚，现在已失去理智的老师挂在嘴边最多的话便是两个字。 恶魔。 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是他创造了恶魔，还是他见到了恶魔，亦或是两者皆是。 医师将手中的咖啡纸杯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身来对柳甄敏道：“这间实验室也将被关闭吧。” 柳甄敏道：“一周后关闭。” 医师点了点头对柳甄敏道：“只有有什么打算吗？” 柳甄敏道：“找到一个材料，实现老师未完成的工作。” 未完成的工作未必是想完成的工作，然而这一切的话语权已经落在了柳甄敏的手中。 医师道：“有目标总是好的，祝愿你成功。” “谢谢。”柳甄敏轻声道，就好像谦虚的后辈在接受前辈的祝福一般。 医师的目光看向窗外道：“雨停了，我也要告辞了。” 柳甄敏道：“师姐慢走，下次见面我还请你喝咖啡。” 医师笑道：“我倒是很想喝喝你煮的咖啡。” 柳甄敏抬眼看向医师道：“没问题。” 只要你敢喝的话。 “一言为定。”医师爽朗地说着，神态坦率而又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