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七章 戴尔（二）

    等到戴尔十四岁的时候，有骑士前来，领了一个姑娘，说是他的妻子，于是，戴尔有了妻子。

    戴尔的妻子很瘦，也很臭，因为妻子从来没有洗过澡，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戴尔很不喜欢他的妻子。

    不过慢慢的，戴尔也习惯了，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办法去计较了，因为老戴尔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戴尔现在是干活儿的主力，他每天累得除了吃饭睡觉，已经很难再有多余的想法，那些实在太浪费力气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睡会儿觉。

    等戴尔长到十七岁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

    老戴尔的年纪越来越大，晚上经常会大声的咳嗽，把戴尔吵醒，戴尔对老戴尔很埋怨，因为都干了一天的活儿，已经很累很累了，现在晚上还睡不好觉，戴尔狠狠的骂了老戴尔好几次，老戴尔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说话。

    有一天晚上，戴尔又被老戴尔吵醒了，看着老戴尔瘦削的身体，戴尔突然楞住了，心里的火气全部消失，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母亲死去的时候，戴尔很害怕。

    然后戴尔就觉得很悲哀，因为他在老戴尔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第二天，干活的时候，戴尔让老戴尔在田边歇着，他问老戴尔：“父亲，以后我也会像你一样吗？”

    老戴尔看着戴尔，不停的咳嗽着。

    戴尔感觉到了老戴尔眼里的麻木，他变得更加恐惧。

    戴尔慢慢的开始关注起周围的人家，随后他就发现，其实不光他们家，别的家庭也是如此，在他长大的这么些年里，他已经送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也迎来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这些面孔都和老戴尔一样，眼里全是麻木。

    不变的是灰严肃穆的灰晶领主以及那些可怕的骑士，这些骑士几乎每年都会过来几趟，许多骑士明明年纪比老戴尔更大，但是戴尔却能看出，这些人很强壮，不像老戴尔，老戴尔就像是迟暮的老人。

    十八岁的时候，戴尔送走了老戴尔，但老戴尔仍旧存在，因为现在，他就是老戴尔了，而他的孩子，继承了他的称号，名为戴尔。

    当自己变成老戴尔的那一天晚上，他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全是恐惧之色，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以后，他的孩子会亲眼见证他走向死亡的那一刻。

    老戴尔真的很不甘心，他回想自己这十八年的人生历程，发现他永远只在家里和田地里这两者之间不停的转圈，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永远是这两个地方发生的事情。

    这个世界就这么大点吗？戴尔很茫然。

    他开始关注起别的东西，比如那些骑士。

    老戴尔发现，那些骑士每天都会练习一些动作，听他们说，这叫修炼斗气，戴尔虽然不明白，但他却知道，拥有了斗气的骑士，世界会很大，他们能去往更遥远的地方，他们不会种地。

    当知道了这一切后，已经变成老戴尔的他很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有什么法子呢？他连接近那些骑士都做不到，那些骑士的鞭子仍旧让他恐惧。

    如此一年又一年，重复轮转。

    小戴尔也五岁了，老戴尔开始让小戴尔下地干活，教他种植的知识，第一天，小戴手掌磨破了，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老戴尔神奇的发现，他居然记得这件事，记得他第一次下地干活时候的情景，因为小戴尔的情况完全是他的翻版。

    “父亲当时也是这么看着我的吧。”老戴尔想着已经死去的老老戴尔。

    老戴尔看着自己的妻子。

    妻子一直都很瘦，而且也经常咳嗽，长年的劳作让她的手掌极为粗糙，眼里有老戴尔熟悉的麻木，只有在看着他和小戴尔的时候，妻子的眼里才有一丝温柔之色。

    想到了母亲的结局，老戴尔对妻子好了许多，有什么重活儿，他都抢着做，想让妻子能轻松一点。

    当老戴尔二十五岁的时候，他的腰已经有点佝偻了，小戴尔已经八岁了，种地也算是一把好手，虽然有些稚嫩。

    现在的老戴尔，心里已经别无所求了，他并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心里的热血已经被磨平了，他遵从了现实，他不再去幻想，他已经跟老老戴尔一样了。

    不过有的时候，老戴尔会做一些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骑士，他穿着威武的铠甲，骑着高大的马儿，当他冲向敌人挥起大剑的时候，他发现，手里拿的并不是大剑，而是一块白面包。

    每次从梦里醒来，老戴尔都会回味好一阵子，梦里的他远远比现实要好得多...可惜，那只是梦而已。

    老戴尔已经知道了自己以后会老老戴尔一样，麻木的步入死亡，但是他已经认命了，至少他认为自己已经认命了，但是这一天，老戴尔却发现，原来，他心里还是有着渴望的，渴望着改变。

    老戴尔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生物，很多，这些生物有点像人，但远比人类高大。

    老戴尔也看到了灰晶领的骑士和那些生物战斗，说战斗可能并不准确，因为灰晶领的骑士完全不堪一击，那些生物面对这些骑士的时候，就像以前那些骑士用鞭子抽周围的农民，居高临下，轻松之极。

    然后很快，老戴尔就知道了，威严高贵的灰晶领主死了，这是那些生物宣布的消息。

    同时，那些生物还告诉像老戴尔这样的农民，他们说自己是大威人，只要农民们不反抗，大威人不会对农民们做什么，甚至，农民们还有机会加入大威，成为大威的子民。

    这天，老戴尔一家并没有下地干活，因为大威人让他们都回家。

    老戴尔有些忐忑的呆在家里，等到晚上的时候，他看到大威人运来了一些白面包，还有碗豆炖小羊肉，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扑鼻的香味。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居然是给他们吃的，大威人说了，让他们随便吃，并且不光是这一天，以后也是如此，大威人说，他们以后都可以不用再吃那些黑面包了。

    这天晚上，老戴尔吃了四块白面包，三碗碗豆炖小羊肉，一直吃得肚子都鼓了起来，但是没有人笑话他，因为所有人都是一样。

    当躺在床上的时候，老戴尔知道，他的人生已经迎来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