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触电般的感觉 上

    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不同的事情，每一天都会有人受到不同的伤害，遭遇不同的疾病侵扰而住进医院，他们的伤病或轻或重，有的只是疼一会儿，而有的则是直接危及到生命。有的人只是因为倒霉。

    而归根结底，总结到王鸽这里，事情反而会变得简单起来。

    他只需要把医生尽可能快的送到病人的身边，然后把病人安全的带回医院即可。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有的时候会因为现场的某些因素而变得十分“不简单”。

    一辆小小的救护车，永远都不知道前方等待着它的现场是个什么样子。而现场的种种情况，更是让简单的旅途变得无比复杂。

    医生大夫和救护车司机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把人救活，把人带回医院。这不仅要求基本功扎实，更要求现场人员随机应变的能力非常强。

    王鸽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从一个木讷的呆子，变成了一个几乎无所不会的万能司机，从一个瘦弱的学生宅男，变成了一个强壮而又精明的医疗工作人员。

    这份工作是很锻炼人的。

    而这份工作，也并非是每个人都能坚持得下来的。

    身上的雨衣早已经还给了那个民警同志，可在穿上雨衣之前，王鸽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他只能从车队办公室中自己的储物柜里找出另外一套制服，将湿了的衣服换了下来，丢进塑料袋里，祈祷着今天晚上的雨千万别下太久，否则这套衣服是干不了了。

    距离下班还有三四个小时呢，新换的这套衣服必须也要保护好才行，弄上血或者呕吐物，明天就没衣服穿了，只能借别人的，这种情况偶有发生，只是王鸽每次都不太好意思开口。

    跳楼自杀的高中生最终还是没能去到地府世界，拖延时间的战术和消防队员们及时支起来的救生气垫救了他的命，甚至没让他受太过于严重的伤。

    而那个孩子清醒过来之后的状态，看起来也并非是会去做二次自杀这样的事情。毕竟沟通和交流还是比较顺畅的，无论是民警，金晶，还是王鸽说的话，孩子多多少少都听得进去。放弃自杀心态转好的根本原因，其实是他已经跳过一次了。

    死过一次的人，都知道死亡有多么的可怕。

    那种无法自我控制，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切的感觉，后悔，遗憾，不甘，在一瞬间会占据一个人的大脑，然后让他完全无法思考。王鸽是知道这种感觉的。

    他也不想让别人体验这种感觉，虽然这完全无法避免。

    “那孩子怎么样了，没太大问题吧。”铁大致看着王鸽问道。

    王鸽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可是身上的水擦干，脑袋上的汗又流下来，他只能接了盆冷水，把毛巾浸湿，然后再擦一遍。“没事，道理讲得通，搞不好还能赶上今年的高考。这大概是最牛逼的一种宣泄方式了，跳楼，没安全绳，还没死成，有点厉害的。”

    “这要是管用，学校应该跟蹦极那些极限运动的人联合一下，所有高考的学生免费蹦极一次，血液涌向大脑，激素涌向全身，想怎么考就怎么考！”何盛在一旁说道。“那孩子的父母呢？”

    “金大夫跟孩子的父母特别交代过了，不要再给太大的压力，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听得进去。不过……现在孩子自己也应该想明白了。死亡可能不会解决什么问题。”王鸽把毛巾洗干净，晾在了屋子里。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自己愣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有的时候，死亡可能会解决任何问题。

    王鸽并没有告诉车队的这些同事们他在现场到底做了什么，只是听到桌上手机震动的声音之后翻看了一眼微信消息。

    “你这个手机还……挺耐操的啊！这么大的雨，衣都湿透了，口袋里的手机还没事儿。”何盛看了一眼王鸽的手机，“该换了。”

    “嘿，等资格证书考试下来，涨了工资，我第一时间就把这手机给换掉。”王鸽笑了一声说道。

    看着王鸽的眼神和笑容，大家就都知道发来信息的只会是林颜悟。这对小情侣最近腻歪的要死，尤其是在王鸽受伤之后，天天给众人撒狗粮，大家刚开始还调侃两句，说来说去才发现其实受伤的是自己，也就渐渐失去了兴趣。

    王鸽干脆利落的换好了衣服，刚才的动作又让刚擦掉的汗水重新冒了出来，他皱了皱眉头，反正今晚回家肯定免不了是一身臭汗了，索性用胳膊抹了一把，回去洗澡就是了。

    “下了雨还没热，这天气……”他念叨了一句。

    “这雨还没下够，过几天高考的时候那就凉快了。”铁大致也抹了一把汗，看了一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对了说起高考，我还忘了跟你们说一件事情。虽然还没开会确定……但是今年芙和谐蓉区的高考考点待命的轮转任务，好像到了咱们这边来了。”

    “高考待命？”王鸽加入车队一年多了，去年高考的时候怎么没这么个事儿啊？

    在一旁的何盛点了点头，“一般都是各大急救中心轮转执行任务的，基本上没什么事，天下太平。就算是有事儿也不用我们靠前。只是考场上可能会有中暑的，太过于紧张晕厥的，早晨没吃饭低血糖的，还是要照顾一下的。这个月一个考核，下个月一个高考，工作压力都有点大，不允许临时请假啊，你们有什么事儿，都给我安排好了。”铁大致说道。

    “好像平时请假给通过了一样。”杜伟平小声的在旁边嘟囔了一句。

    窗外的雨下下停停，又时大时小，这种老天爷尿不干净的感觉免不了让人有些烦躁，几个烟灰又成群结队的打着雨伞去外面抽烟了，仿佛多大的雨都比不了他们那烟瘾厉害。

    雨水的不断下落并未带走空气中的温度和水汽。按理说下完雨应该是凉快的，可是现在这不下雨还好，下雨反而更加的闷热，汗水更是稀里哗啦的往下流。

    湘沙市的天气要是热起来，不分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一样受罪。王鸽这种在南北方都呆的时间不短的人，自然也是受不住的。

    空调加风扇，在拥挤的小屋里似乎不起一点作用。王鸽身上那套刚刚换上去还没十分钟的短袖制服，又被汗水给浸透了。

    “怪不得印和谐度每年热死那么多人呢，卫生条件差，人家那边温度比咱们这还高，还时常停电停水。我现在都感觉快被热死了。”何盛抽完了烟，从门口回来，“不行，我得来一瓶藿香正气水，这没有太阳的晚上也要中暑！”说完他就拉开了自己的储物柜，取了一盒出来。

    这个东西可不算太好喝，但是对于中暑的治疗和预防中暑有奇效，一瓶下去提神醒脑，神清气爽。

    王鸽也是头晕脑胀，伸出手来要了一瓶，还没来得及拧开小瓶子喝呢，耳机里就又传来了任务出车的声音。

    “救护车队请注意，橘子洲大桥西南侧，靠近湘江边缘步行街道旁边发现有一女孩晕倒，情况不明，请求一辆救护车马上抵达现场！”

    “得，这中暑的让你给念叨来了。”王鸽拧开瓶盖，仰着脖子把十毫升的药剂倒进嘴里，一口咽了下去，顿时觉得清醒了不少。“我去吧。”

    这玩意喝的太快，满嘴都是中药味，还有点苦。吃药的时候，尤其是吃中药的时候，绝对不能相信说明书上面写的味道描述，说味甘，那就绝对不是甜，而是先苦再甜。说味道微酸，那就一定是酸到要命了。

    王鸽把救护车开到了急诊大厅的门口，等着医生和护士上车，这才拿出了自己的大水杯，灌了几口水漱漱口，然后一口吞下。

    上了车的宋平安也是满脸通红，毫无疑问这是热出来的。

    “急诊大厅的冷气那么足，怎么还热成这个样子？”王鸽问道。要不是这通出车的任务通知，他就算是冒着再遇到奈良的危险，肯定也要去急诊大厅转悠一圈消消暑。

    “人一多，空调就跟没效果一样。咱医院倡导节能减排，空调一直开二十六度，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后面上车的孟娜说道。

    “二十六度只是一个数字，并不是说人体在二十六度的温度范围内就是最舒适的，估计只是某个学者一时兴起，搞了个二十六度出来而已，科学上是站不住脚的。”宋平安说道。“不过你说，节能减排图了个什么劲啊，现在中国电力也并不短缺，节能了，减排了，人死了，这不是本末倒置嘛！”

    “节约资源是为了保护生态环境，人不能这么自私，还高学历呢！”孟娜白了宋平安一眼。

    宋平安在工作上稳重，可私下里最爱开玩笑，不论是跟哪个护士搭配干活，基本上都要对着怼上几句才行，久而久之就在护士们的口中混了个老不正经的名号。

    只是这宋平安也没恶意，他年纪也不小了，老光棍一个，讨不到老婆，也不知道那么聪明的脑袋是不是只用在了学习考试上了，急救方面还真是个人才，王鸽就见证过不少骚操作，硬生生把人从死神手里给拉回来的。

    可是商场得意情场失意，这个宋大夫在男女谈恋爱的方面就没有那么拿手了，不是人家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人家，都快四十了，也就只能停留在调戏一下小护士的层面上，其他的更是毫无进展。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节约资源的确是为了保护生态环境，地球才他妈不需要人类保护呢。地球心里想的唯一一件事情是，你们人类快他娘的死光吧，死光了老子就舒坦了，至少在坠落进太阳之前还能舒舒服服的活上一段时间。我们保护生态，只是为了人类能够继续繁衍下去而已，从广义角度上来讲，那是为了人类自己，是自私的一种最大的表现！”宋平安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瓶藿香正气水，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下去。

    孟娜听着宋平安侃侃而谈，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说不过人家，只好撇撇嘴放弃。

    王鸽对着指挥中心汇报完毕，车辆早就已经汇入了医院外面的主路，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也是有意思。居然能从天气热开空调这件事情上升到哲学角度，而且压根没说几句话，高材生的思维逻辑还真是自己比不上的啊，他呵呵笑道，“别扯别的了，蒙娜丽莎，现场什么情况？”

    “说是一个女孩在江边跑步，晕倒了，浑身发烫，呼吸急促，皮肤很红，符合中暑的表现。”孟娜说道。

    “还真是中暑啊……”王鸽小声念叨了一句。

    “中暑叫个鬼救护车啊，浪费医疗资源，喝点冰水吃点糖休息一下不就完了，再不行就去社区诊所挂个输液，用不着明天太阳升起来就痊愈了。”宋平安有些吃惊，自己居然连这种病都要出诊了吗？雅湘附二医院这么缺钱的吗？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完。”孟娜赶紧解释道，“人醒了，但是失忆了。”

    “失忆？”宋平安顿时来了兴趣，这些疑难杂症对他的吸引力仿佛更胜于找老婆。

    “路人报警的时候声称，这个女孩子在经过冰敷和降温之后清醒了过来，喝了点水，但是记不起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人，联系方式一概不知。她身上只有随身听和一部手机，还有点零钱，也没有任何证件。有意思的是……她的手机有指纹解锁，但是用她的手指打不开，自己的密码也不记得了！”孟娜说道。

    “那打110啊，找医院干嘛？”王鸽又问。

    “准是怕脑袋里面有什么病呢。你想啊，人好好的跑在路上，突然就晕了，醒了什么都不记得，总要有一个原因的……”宋平安摸了摸下巴，略有所思得说道。“不过现在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否则路人也不会跟急救中心的人说这么多详细情况了。”

    “看你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到了就什么都知道了！”孟娜拍了拍宋平安的肩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