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死有灵
人死，真的有灵魂吗？ 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以前的李言从来不相信这样的说法。哪怕是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宣称灵魂存在的论证，他也都只是置之一笑。 然而，当他真正离开人世之后，他才发现，死了任然可以有着意识。 只是，他的意识却感知不到任何事物。有的，似乎只有无尽的虚无。 李言不知道在这虚无之中待了多久，像是一瞬间，却又像是许久。总之，就在某一时刻，一股微弱的力量，轻轻向上推了他一把。 渐渐的，李言的视线当中，像是看到了一丝亮光。而他，正在向着这亮光飞速地接近着。 “小语，吃点东西吧。你这样，你哥一定不会安心的。” 隐约之间，李言似乎听到了自己好友秦奋的声音。 还没等李言缓过神来，眼前的光亮顿时无限放大，那光芒甚至刺痛得李言根本睁不开眼。 等到光亮微微散去，李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处在自己魔都的家中。 “怎么回事，我难道没死？”看着熟悉的家具，李言在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如此荒诞的想法来。 “不对，我肯定已经死了。”李言将心中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去，还不等他思索自己为何会再次出现在家中，眼前便又多了两道人影。 “怎么样，小语还是不肯吃吗？”一个女子看着秦奋问道。 秦奋摇了摇头后说道：“算了，还是给她打营养针吧。等时间再长点，说不定她就能缓过来了。” “唉。”秦奋的妻子叹了口气，看着微微敞开的房门说道：“还好李言这几个月一直在国外，如果真的让小语知道李言不是出了意外去世，而是患了癌症，看着李言一点一点地死去，估计会比现在还难受。” “谁说不是呢。”秦奋点点头，随后却又嗤笑了一声，用仅仅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也亏得他能为此准备这么长时间。这两兄妹啊……” 两夫妻互相再次对视了一眼，默默地选择离开。 然而，两人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身旁不过一米左右的地方，李言将这一切尽数听在耳中。 “多谢了，兄弟。”李言看着夫妻两人向着客房走去，轻声呢喃道。 现在，李言可以肯定，自己是以灵魂的状态处在家中。 看了一眼家中墙上的电子钟，今天，恰巧是他死后的第七天，也就是所谓的头七。 在华夏一直都有头七还魂一说，为的是让死者断绝与前世的最后一丝眷恋。 按照传统的风俗，今天，生前的亲人要为死者准备一顿晚饭，然后就去安静的睡去，哪怕睡不着也要安静地待在被窝里。只有这样，死者才能安心，不带眷恋地离开，可以继续投胎转世。 没有再多想其他，李言现在只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妹妹。 “咚。”客房的房门关上，李言正要走进李语的房间，却见原本微掩的房门，忽然又敞开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当真正看见自己曾经阳光活泼的妹妹宛如行尸走肉抱着一个木盒子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仅仅是灵魂的李言感受到了穿心的痛。 李言和李语虽然是两兄妹，但是年龄却差了十一岁。李语的诞生，也不是因为李言的父母因为生活条件不错，想多个后代。 十岁那年，李言被查出了白血病。由于没有合适的骨髓，李言的父母只能选择再生一个孩子，用这个孩子的胎盘干细胞来为李言续命。 所以，当李语知道了这件事后，便常常让李言管她叫救命恩人。事实上，李语也的确是他的救命恩人。 或许就像是那句老话所说的那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在生死线上走过一回的李言，早早地就懂事了。不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都比别人家的孩子成熟得多。 出色的成绩，还算优越的家境，让李言考上了名牌大学。 可以说，李言的经历算得上典型的励志剧了。 然而，上天就仿佛真的喜欢给人使绊子。在李言大学刚刚毕业的时候，李言的父母遭遇了意外。 仅仅二十二岁的李言，不得不开始独当一面。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秦奋，开创属于自己的未来。 而在这过程中，作为李语唯一的亲人，李言一直觉得自己同父母亏欠了这个妹妹。 所以，李言又是当爹又是当妈地照顾着李语。为此，李言甚至连一个对象都没有谈过。 很幸运，父母走的时候，李语不过才十一岁，虽然难过，但是好歹还有自己陪在身边。时间，似乎抹去了李语心中的伤痛。 或许是李言太努力了，废寝忘食的工作使得他的身体终于爆发了危急。 半年前，李言查出了胃癌。 了解妹妹的李言很清楚，李语看起来阳光活泼，是个大心脏的姑娘，但实际上，和他一样善于观察的李语，也同样有着极为细腻和柔软的内心。 如果让李语看着自己无助地死去，或许，李语甚至会忍不住走到自己的前面。 比起无助地看着亲人一点一点地接近死期，突如其来的噩耗，似乎反倒是更好的选择。 为了一切看起来真的像是意外，李言开始着手公司在美国的事务。然后，选择在美国了结自己的生命。 事无大小巨细，李言尽数考虑到了，就仿佛，他两个月前到美国真的是处理公司事务一般，而不是因为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至于为何麻烦地跑到美国来，也很简单，除了美国和魔都远隔了半个地球外，最重要的是，美国的尸检报告将会是以英文的形势发放。以李语高中的知识水平，根本不可能完全读懂上面的内容。 就算哪一天李语发现了尸检报告上的癌症，或许那时候对她造成的伤害也会小一点。 就在李言沉浸在心痛当中的时候，玄关处却是传来了轻微的响声，那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李言打了一个激灵。墙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这么大半夜的，李语一个人出去，李言实在是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李言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叫出客房里的秦奋，然而，当他真的走到客房前的时候才想起，他现在是灵魂。秦奋夫妇既然之前没有看见他，也没有听见他的话，现在怎么可能又能听得见他的声音呢？ 放心不下李语一人的李言，只能跟着跑出门去。而这时，李语刚刚走进电梯。 看着那不断升高的楼层标志，李言心更是乱成了一片，慌忙地顺着楼道向上跑去。 好在，李言现在是灵魂，感觉不到累。否则，还真不一定能追得上电梯。 李语乘着到了最顶楼，足足三十层的最顶楼，走到了那栏杆的最边缘。李言想拦住，可是不论是阻拦还是呼喊，都没有用。 “真是过分！哥，你知道吗？我明明那么求他，那么第一次求他，求他留下你，可是他还是把你装进了这么个小盒子里。我讨厌他……” 令李言安心的是，李语似乎没有想要寻短见的想法，而是像以前被秦奋捉弄后一般，在宣泄心头的不满。 李言也像是过去一般，默默地听着。 李语似乎真的只是想要将心头这几天的苦闷全都倾诉出来一般，重新变成了曾经那个有些话痨的阳光小女孩儿。 这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 终于，李语像是说累了一般，忽然安静了下来。 “果然，这样说的一点都没有感觉……”李语像是在抱怨李言一般。 李言心头一皱，原本放下了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李语这样的语气，实在是令他心头不安。 李语站起身来，望着楼下的灯火，呢喃道：“还是当着你的面能说清楚！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不听我的呢！” 李语说着，将手中骨灰盒放下。 “不要！不要！” 李言挥舞着手臂，想要将李语抱下。然而，双臂却是像空气一般，根本接触不到李语。 忽然，一股莫名的吸力从李言的背后出现，像是又要将他拉回那个虚无的深渊一般。 “不行！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多你怎么能依然这样！”李言嘶吼着，抵抗着，却是徒劳无功。 李语缓缓地跨过了最后的一道围栏，夜晚的风，将她的裙摆吹得作响。 “你不许死！不许死！” 就在李语彻底放弃生命迈出那最后的一步的时候，耳边终于响起了李言的声音。 “哥！”李语扭过头，望着空空如也的楼顶，泪水终于第一次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你……回来……了吗？”李语哽咽着，谈吐不清地问道。 背后的吸力越来越大，李言却死死地将身子钉在了原地。 “不许死，我不许你死！”李言的声音再度地响起。 确定不是幻觉的李语，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围栏，一只手捂着早已泣不成声的嘴。 “等我回来，我发誓！不论多久，哪怕一千年，一万年！” 李语重新跨回栏杆，哭着喊道：“哥！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一面！” 李言背后的吸力似乎越来越大了，甚至，李言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背后似乎正在出现一个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大旋涡。 心细的李言猜测，或许是十二点的时间到了，他的头七已经过了。而这吸力，可能就是带着他重新轮回投胎的力量。 “等我！哪怕是成为孤魂野鬼，拼着魂飞魄散，我也会带着今生的记忆，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你一定要等我！一定不能死！” “好！我不会死！不会死！”李语哭泣着，承诺着。 哪怕自己背后的吸力正在成几何式的增长，增长到令他的灵魂像是在被撕裂一般的痛苦，李言也依旧扛着。 他在等，他不敢赌李语会真的放弃轻生。不论如何，他要等到秦奋发现李语才行。 “咚，咚，咚” 不远的楼梯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还有秦奋那焦急的呼喊声。 “嘭！” 楼梯口的铁门被秦奋直接撞开，秦奋气喘吁吁地带着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冲了过来。一把保住了李语，才略显安心。 看着秦奋的到来，李言终于松了一口气，也不再抵抗那已经成长到恐怖的轮回之力。 “谢了，我的挚友！” 李言彻底坠入虚无之前，冲着这世界，最后地喊道。 …… 这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没有光，没有温度，甚至连时间仿佛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李言似乎开始忘记了什么。 他开始忘记了以前同学公司朋友同事的名字，忘记了秦奋的脸，到最后，甚至连他自己都记不清长什么样了。 但是，唯独一张脸，一个名字，一句承诺，李言自始至终都记着。 “不行，我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不然，不然一定会忘记所有的东西！”李言挣扎着，试图逃开这个诡异的虚无空间。 然而，不论过了多久，这个虚无的空间，似乎还是老样子。 就在李言感觉快要将记忆当中的承诺和那个名字忘记的时候，这个虚无的空间终于再次发生了变化。光亮再次出现在了李言的眼中…… “这里，是哪里？难道，我又回来了吗？”李言思索着，然而，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是个健康的男孩子呢。”耳边，一道略微有些粗犷的声音响起。 “算了吧，海，这世道你连你自己都养不活，难不成还能养一个孩子？”另一道声音听起来有些颓废，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 “我决定了，要把这个孩子当做养子。”名叫海的男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将同伴的话当回事，依旧是抱起了眼前的孩子。 “唉，你这人……”同伴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一个农民的海不知道，此时，他怀中的孩子，正用一幅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他。 之前消失的记忆，似乎在这一刻悉数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眼前的人，说的是日语。但是，李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一定不在日本。 李言对日语并不精通，却也因为前世的商业需求接触过一些日本人，对日语还是有基本的了解的。 这个名叫海的男人，穿着粗麻制成的衣服。哪怕是在日本，再贫穷落后的人，也绝不会穿着粗麻做的衣服。 李言心头顿时一凉，脑海中产生了不好的念头。 “该不会，我来到了一个日本的古代吧。” 一股悲凉的氛围环绕着李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比阴阳两隔还要可怕。 人的寿命毕竟是有限的，如果真的是在某个古代的日本，要回到现代，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今我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那是否意味着，以后的转世投胎也都可以保留这一世的记忆？” 可是很快李言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人死后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李言算不上真正的了解。哪怕已经死过一回，李言也不敢肯定，下一次的转生是否还能有这样的记忆。 “不过，既然可以有第一次，那就一定可以有第二次！回不到小语的世界，我就永远不会堕入那轮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