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人总是要有希望的

    虽然有陈英雄的帮忙，虽然整个英格兰媒体都在讨论、热炒，虽然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其中，帮他寻找这张特别具有纪念意义的球票。

    可是那张球票就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放弃了——他们毕竟也有自己的工作、生活，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为别人服务来找一张球票，如果找到了还有酬谢，没找到的话，就真的只是义工了。

    而且不仅只是放弃的人越来越多。

    已经有一种声音开始出现，并且迅速成为了一种大家心中的共识。就连萨缪尔.默茨都已经知道了。

    那就是球票已经不在了，要么被烧掉了，要么被泡烂了，然后随着那天晚上的雨水流入了下水道，最后在被冲入了大海……十天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巴斯康比上门来过一次，安慰可怜的默茨，这次安慰就意味着就连他都要放弃继续寻找的努力了。

    “我们发动了那么多人，整整十天，没有任何线索……”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默茨点了点头：“我明白，谢谢你了，巴斯康比先生。”

    巴斯康比看到老人无精打采的回答，有些担心，他问了一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默茨先生？”

    默茨摇了摇头，双眼迷茫。

    巴斯康比真的很同情这个老人，因为大家都是利物浦球迷，他百分之百可以体会这位老人在这十天中的心情。

    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可能凭空变出默茨的球票来吧？

    找不到，那就是找不到。

    尽管这个现实很残酷，可是必须接受。

    他当然知道，对于默茨来说，在希斯堡球场失去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人生中的重大打击了，现在连儿子留给他们的遗物都丢掉了……他可以想象，在漫长的二十五年来，恐怕就是这张球票在这位老人心目中扮演着他儿子的角色。

    在之前和老人的接触中，他逐渐了解到了这个家庭的故事。

    因为儿子的事故，他和儿子的妻子以及孙子断绝了来往。因为他的儿媳妇认为是他要带自己的儿子去看那场比赛的，结果公公自己没事儿，而她的丈夫却永远地留在了那座球场。她怎么可能不怨恨自己的公公呢？

    她带着孩子离开了这个家，也彻底不和老人联系了。

    就在两年前，一直陪伴着他的妻子也离开了人世。自从孩子去世之后，妻子就情绪低落，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现在这个家里其实就剩他一个人了。那张球票对他来说，就像是他的儿子一样，睹物思人。

    可是现在，这张球票没了，他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儿子……面对这个可怜的老人，巴斯康比也无能为力，他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节哀顺变。”

    低声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告辞了。

    老人没有送他出去，巴斯康比在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昏暗的房屋中，老人一个人坐在有些破败的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

    巴斯康比紧紧抿着嘴唇，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这座毫无生气的房子。

    ※※※巴斯康比刚刚离开没多久，杜加尔来了。

    他是来给老人回报最新情况的——尽管其实已经没什么最新情况了。

    但是每隔两天，他都要来一趟。

    恐怕不只是告诉他最新情况那么简单，这屋子里只剩下老人一个人了，他心中总是有些隐隐的担心。

    毕竟这位老人现在是孤身一人，万一经受不住失去球票的打击，做出什么蠢事的话怎么办？

    总是要来看看他是不是还好的。

    杜加尔在房子前，惊讶地发现房门都没关，他愣了一下快步走了进去。

    当他看到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沙发上的老人，他才松了口气。

    “默茨先生。”他走进去，打开了客厅中的灯，这昏暗的房间里总算是有了亮色。

    默茨听到了杜加尔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空洞迷茫。

    看到他这个样子，杜加尔就知道一定是有人来告诉了老人现在外面流传的“事实真相”。

    其实他也是想来告诉老人这件事情的，不管怎么说，总生活在幻想中是不行的，人得面对现实，才能够勇敢地活下去。所以他要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默茨先生。

    可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道理只对年轻人和中年人有用，因为他们的人生还很长，最少都有十几二十年可活呢。自然需要正视现实好好活下去。

    但是老年人不一样，本来就风烛残年了，到这岁数，有些时候虚妄的幻想也许反而是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就算明知道是假的，那又怎么样呢？

    这个时候了，真相是什么究竟有那么重要吗？

    所以话到嘴边，变了。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默茨先生！”他的声音都高了八度，当然其中还有些颤抖。毕竟他正在欺骗一个老人，这感觉可不好……果然听到他这句话，老人眼中出现了光的流转，眼睛都瞪大了些许。

    希望的力量真是伟大……哪怕只是虚假的希望。

    看到这一幕，杜加尔在心中感叹。

    “是的，是一个好消息，我想……你的那张球票或许我们有了一点线索……”

    老人眼中的光芒越来越多。

    杜加尔却突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因为他好想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让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了。

    他哪里有什么线索？他根本毫无头绪呢！

    可是为了安慰老人，他这话脱口而出。

    他害怕老人抓住他打听更多的细节，到时候要是回答不上来，自己岂不是就穿帮了？那样对老人的伤害只怕会更大……想到这里，他连忙对默茨说：“我就是来通知你这件事情的，默茨先生。现在我得赶过去继续调查了……”

    说完，他转身落荒而逃。

    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默茨先生都没有，因为他生怕看到默茨先生因为自己的谎言而充满了希望的脸庞之后，心中的负罪感会更甚。

    ※※※从默茨先生的家中逃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杜加尔站在路边，仰天望天。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他哪里有什么线索呢？根本就是随口胡说，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是会穿帮的。两天之后他就得再来一次，因为他不来，恐怕默茨先生就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

    到时候，发现自己被骗了的默茨先生，心中会多么的悲伤和绝望呢？而他的身边，有没有一个可以安慰他劝解他开导他的人。那么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杜加尔打了一个寒战，他不敢想下去了。

    他虽然是一个埃弗顿球迷，可是他完全了解一个经历了希斯堡惨案的幸存者对那张球票的感情。

    要知道，他们的痛苦可没有只定格在1989年四月十五曰的那个下午，而是一直延续着，随着时间的累积，越来越深，越来越重，丫的很多人喘不过气来。

    现在这章小小的球票就成为了他唯一的心灵寄托。

    让他拥有希望，再让他希望破灭，对于当事人来说，这是最残酷的做法了。

    可是现在他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难道他还能够拐回去对默茨说：“对不起，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吧，我是逗你玩儿的呢！我看你刚才情绪不对头，所以和你开个玩笑……”

    这当然不行。

    真是被逼上到了绝路啊！还他妈是我自己逼的！

    杜加尔站在路边，一脸苦相。

    但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刚刚得知默茨先生丢的是一张希斯堡球场的球票时对他说的话。

    ——您放心，默茨先生。我发誓一定会把这张球票给您找回来的！

    对啊，自己发了誓的，自己怎么能够言而无信呢？

    总得做点什么吧？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吧？还有两天时间……杜加尔开始拼命想办法，最起码要做到问心无愧。

    人类的潜力其实是无穷无尽的，但是不到绝境的时候往往爆发不出来。

    现在，杜加尔就把自己逼到了绝境。所以他也可以享受一下把自己逼到绝境的福利了……他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前期大家分析过很多种可能，觉得垃圾车是最大的嫌疑，垃圾处理厂也是一个可能最大的去向。

    他们去调查了垃圾处理厂，也调查了那辆垃圾车，都没有找到这任何线索。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想到过在从古迪逊公园球场到垃圾处理厂的这一条路沿线找找呢？也许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一定呢？

    是啊，为什么呢？

    是因为工作量太大了吗？

    不管了！

    虽然只有两天的时间，但是现在也不是借口！

    既然时间有限，那么我就从现在开始动身寻找吧！

    说做就做，杜加尔回到自己的车上，起步，拐弯，掉头向着古迪逊公园球场驶去。

    就这样，一个埃弗顿球迷踏上了为一个利物浦球迷寻找球票的旅途。

    但这和他们各自的阵营无关，这是个有关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承诺的故事。

    （未完待续）